次日是大年初一，等丘公公挑了帘子进来时，皇上才刚醒。

这一醒来看到的就是丘公公笑得喜庆的脸。

耳边听着一如既往没有新意的祝福话语，他多少想起昨夜高景鸢那道哀伤的目光。

再挑起床帐，那侧榻上已经空了。

“人呢？”他直言不讳地看向丘公公。

丘公公脸上的笑丝毫未变：“执书已经去忙了，今儿个宫里多热闹事，大家都忙着去准备过年的东西，皇上您看您今儿个是先到风归宫还是……”

皇后那儿？

丘公公并不敢明说。

自从上回西域公主还在宫里那一闹，皇后的性子收敛不少，这些时日几乎都没瞧见皇后到皇上身边走动。昨夜晚宴也是独自回宫用了晚膳，却也不见闹上一闹，真真是叫人刮目相看。

“先去给母后请安。”

这边御书房因皇上起身了忙活得热火朝天，那边风归宫冷冷清清的，过年的气氛丝毫没有透露出来。

高景鸢从宫门内出来，谢过跟送出来的刘嬷嬷，独自一人顺着出宫的宫道往外走。

只是没走多远，刘嬷嬷就从身后追了上来。

“姑娘等等，”刘嬷嬷并肩上来，“这边路不好走，还是随老奴一道罢。”

高景鸢看了看宫道那头，又看了看刘嬷嬷，不知她何出此言，但即是刘嬷嬷开口，她也没有二话，跟着刘嬷嬷改了道。

“姑娘这一出宫，再想回来恐怕就难了，”眼前宫道干爽洁净，看得出宫人们在风归宫附近洒扫下了大功夫，刘嬷嬷很是满意，“这会儿正巧是过年，怎不等过了年再出去？”

高景鸢看了看刘嬷嬷，后者似乎无心之言。

“已经叨扰多日，不能让太后娘娘太为难。”

高景鸢迈的步子不大，刘嬷嬷也是就着她的步子不快不慢地走。

“姑娘难道是担心西域公主进宫，发生冲突？”刘嬷嬷此行的目的呼之将出。

高景鸢微微抬眼，看宫墙之上琉璃瓦之外的天际。想起方才她进去拜见的那位太后娘娘，想起她说明想出宫的来意，对方却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，淡淡的琥珀色眼眸，不经意的一瞥，就这么轻易的，不问缘由就遂了她的愿。

“刘嬷嬷是替太后娘娘问的？”高景鸢问。

刘嬷嬷轻笑：“姑娘，老奴是替姑娘问这一句，与太后娘娘无关。”

“为何要替我问这一句？”高景鸢又问。

“因姑娘动了心，动了真心，而咱们这儿，最缺的就是真心。”刘嬷嬷并没看她，反而是拢着手在旁，边走边眯眼看长长宫道的尽头。

“姑娘来这些日子，宫里还没怎么走过吧？”刘嬷嬷接着说，似乎是要给她时间思考上一个问题，“别看宫里大，在这儿过上几十年，大多数宫里的老人都觉没了生气，可人老了，宫外的世道也变了，再出宫，怕也是无处容身，终究还是住了几十年的宫里，是她们唯一的归宿。”

“可就算如此，还是会有年轻漂亮的新人，怀揣各种心思想要进到这个地方，找到她们心心念念又赖以生存的位置，可是岁月难熬啊……”刘嬷嬷呵出一口白雾来。

“可若是真心系在这儿，这年年岁岁，便又是另一番天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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