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耳边的惨叫声，金毓早已习以为常，从他记事开始，他的耳边就不缺这样的叫声，痛苦的，迷茫的，绝望的，声嘶力竭的，悲愤的，苦苦哀求的……各种各样的都有，最终成为金毓脑海里一曲模糊的乐章。

但是，所有的叫声里，不包括子砚的。子砚就像是哑巴一样，只会拿眸子瞅着他。

小时候，金毓也很好奇，为什么子砚从来都不惨叫。

那时候，他将收养来的几百个孩子放在一起调教，每到一段时间就要让他们厮杀一次，二取一的方式残忍无比，金毓曾看见子砚宁可放弃，也不伤害关系好的朋友，哪怕别人都为了活命而痛下杀手；金毓也曾看见子砚因好兄弟惨死而目露凶光，但只是一闪而过，随后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。

他从来都不惊慌失措，哪怕用最惨烈的方式羞辱他，用最痛苦的方式折磨他，用最惨绝人寰的方式践踏他，他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。

那时候，金毓就很想知道，到底什么时候，子砚会有其他情绪，会哭，会笑，会伤心，会痛苦。所以，他曾宣他侍寝。然后，子砚来了，手里捂着一柄短剑，像是要和他决一死战。

金毓觉得很有意思，他喜欢看他不一样的情绪，喜欢看他挣扎嘶吼，也喜欢看他绝望。最终，子砚绝望了。无论他在几百个小孩中多厉害，多强大，在金毓面前都不值一提的，他失败了。那天夜里，他的手腕被金毓拧得脱臼，再也拿不起匕首，但是他甩着像枯萎的花朵一样的手掌，还要反抗，抵死也不妥协，所以，金毓把他的胳膊也卸下来。

金毓还记得，那时候子砚还很瘦小，洁白的身体像是最新出笼的馒头，软软的，令人垂涎欲滴，但他又像是月光下的玉石，清冷地让人心生寒意。金毓想吓唬他，一寸一寸地剥下他的衣物，露出的肌肤越来越多，他像是一颗被人从枝头折下来的花朵一样，枯萎萎靡地躺在床榻上。只是，眸子还那么晶亮，在昏暗的地宫里，比夜明珠还要亮，带着冷光。

那一瞬间，金毓的心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，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，笑着道：“你若是求饶，我便放过你。”其实，他不好男色的，只是想方设法地折磨一个人，才会想出这么践踏人心，摧残意志的事情。

子砚无所谓的闭上眼睛，他那晶亮的眸子也好像烛火一样，霎时被人吹灭了。

金毓从来未被别人这样忽视过，在做皇子时，他是最受宠爱又高高在上的储君，哪怕后来国灭了，他依旧是地下的君主，有朝一日能够站在阳光之下。

子砚其实很害怕，金毓指尖触碰他时，他在颤抖，直到锥心刺骨的疼痛从尾脊窜到头顶，以至于头皮发麻，他才真切的感受到所有的皮外伤，都及不上人格被摧毁的屈辱。

金毓看不惯他寡淡的脸，所以一直折磨他到天亮，泄愤似的说气话：“你如果一直不求饶，以后就只是我的下属了。”

子砚气若游丝的道：“好。”

金毓勾起嘴角，阴狠又邪魅的一笑：“前提是，你能活得下来。”

后来，子砚就听见许多人进入房间，脚步声混乱不堪，咒骂和脏话，淫言秽语充斥耳膜，他还听见小七在拍门板，不停地哭，不停地哭，渐渐地，他失去意识，后来又有了意识，眼前一片模糊，只有白花花的皮肉在眼前闪过，他渐渐又昏厥过去。

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，他再次醒来时，是几个哥哥在床边照顾他，纨绔好动的小七哭得满脸泪痕，见他睁开眼睛，欢喜地跳起来大喊：“二哥，二哥你终于醒了，我们都以为你醒不过来了！”后来他才知道，他们给他叠了许多纸船和花灯，等他咽气时放到河里，希望他有个好归宿，来生能投好胎。

此时，子砚坐在小七的床榻上，衣物脱下，露出精瘦白皙的身体，小七小心翼翼地帮他揉搓胸口的淤血，时不时又往手上抹点药膏，继续揉搓，无奈道：“你说你，为什么非要去气他呢？明知道他下手又狠又辣，你非要被他打了才舒服是吧？”

子砚不说话，有时想来，他也觉得和金毓置气毫无意义，和金毓和一个下人置气，又有什么意义呢？可能，这是他让自己有价值的方法之一吧，若他真的从人格上跪倒在金毓脚边，他拍自己连惺惺作态的假装清雅公子都做不到。

大约这是有这口咽不下去的气，才能让他有出淤泥而不染，濯清涟而不妖的气质吧。

子砚看着小七给自己上上药，低头时露出的脖颈看得见错综复杂的伤口，他心疼又无奈地笑了笑。喜怒无常的金毓倒是难得的守信用，那次之后，再也没有叫子砚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，就连在云杉苑里，也是卖艺不卖身，只是，对他的折磨转移到小七身上。

从前十个兄弟，到而今，只剩下他和小七了。

“总算好了。这罐药你拿着，平日里多擦擦，别小看揣在胸口的这一脚，要是不好生调养，小心留下病根。这可跟体外刀伤不一样，你别掉以轻心，听见没？”小七凶巴巴地冲子砚后。

子砚将药罐子放到一边，缓缓将衣服穿起来，继续问：“沈府是不是还有我们的人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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