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笼(2/7)

作品:《判官

看过去。

只看到谢问左边站着小小的沈曼怡,右边站着李先生,在黑雾笼罩下,像三尊面容不清的剪影,直直地看着这边。

他们忽然有点分不清,这些话究竟是那个沈曼怡说的,还是阿峻潜意识里残留的东西。

没多久,声音又多了一个——

那是一道男声,斯斯文文的,语速并不快,夹杂在沈曼怡咯咯脆笑里,显得有些虚渺:“阿峻,你心气有些窄了。”

“阿峻,什么样的人揣度别人总是只见污秽?你性子敏感,我不想说重话。”

“阿峻,君子要端方雅量。”

“阿峻。”

“算了,你去抄字吧。”

“阿峻,我认得你的字。”

……

那些声音交织着,充斥着整栋房子。每说一句,走廊深处那三道剪影就会近上一分,鬼魅似的,无声无息。

很快,众人又听到了细细索索的动静,像是什么多手多脚的东西在地上爬行。

他们转头一看,发现往这边爬的不是别人,正是倒在卫生间的那团焦黑躯体。

“是阿峻吗?”

“阿峻啊。”

“阿俊。“

”峻哥。“

……

煮饭婆婆哎呦呦的叹气声、管家高调门的呼唤,小女孩儿怯生生的叫声此起彼伏。

阿峻拉着脸,越来越焦躁,最后堵住了耳朵。他粗声说:“你们好烦!”

这话落下的瞬间,那些层层叠叠的声音忽地沉下来,像变了调的曲子,从喜乐扭曲成了哀乐。那一声声的呼唤变成了哀嚎和恸哭。

沈曼怡在恸哭中站到阿峻面前,伸头盯着面前这个比她高很多、却被她当做弟弟的人,幽幽地问:“阿峻,你为什么要把我折进沙发里?”

阿峻低头看着她,说:“因为你太吵了。”

“你真的太吵了。”

“你一直笑、一直笑,楼上楼下地跑,到处都是你的声音。你真的太吵了。”

“你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吗?那是我妈的忌日。”

“你懂忌日是什么意思吗?”

阿峻看着沈曼怡的脸,哑声说:“你不懂,你只知道蝴蝶结好看,秋千好玩,裹着破帷帐就能当新娘。你16岁了,就只知道这些。”

“你走出去就是笑话,你知道吗?你也不知道。因为家里所有人都惯着你,顺着你。你满嘴说胡话,却没有人纠正你,就连李先生都跟你说对,就是这样。”

“他还说你戴着眼镜一看就很聪明,你连照着抄书都会漏字。聪明——”阿峻嗤笑了一声,说:“你是真的过得很开心,就因为你是沈家大小姐。但凡换一个人,别说16了,12都不一定活得到。”

他是真的讨厌沈曼怡,也讨厌沈家。

很多人告诉他,他妈妈祖上富过,原本也是个千金大小姐,日子过得恐怕不比沈曼怡差。结果呢?造化弄人,亲爹死了,大小姐转头就成了奶妈,带着他一起寄人篱下。

所谓的好日子,他一天也没有感受到,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,越听越觉得老天不公。凭什么有人生来就是锦衣玉食,有人就要受人白眼。

而锦衣玉食的人稍稍发点善心,他就必须得感恩戴德。

总有人说:沈家少爷小姐待你真好。曼昇把你当亲哥哥了,一点儿没有少爷架子。

他每次听到这样的话,都觉得可笑。施舍罢了。不知疾苦的大少爷弯腰给两颗糖,就是什么惊天动地值得夸赞的善举么?

只是因为弯腰的人是少爷而已。就好像痴傻的人是沈曼怡,所以连痴傻都成了“天真可爱值得怜惜”。

她可以一年又一年地过着她的11岁生日,指着今年说是1913,明年还是1913,后年依然是1913。

沈曼怡倒是停留在了可以荡秋千、做游戏的年纪里。

但对他而言,却是停留在了亲娘上吊的那一年,永远迈不过去。

所以他真的很烦沈曼怡。

她的存在就是一种提醒,时时刻刻提醒他,他妈妈在1913年5月19号那天,因为犯了个小错,把自己吊在了房间里。

老天不公平。

他有时候会想,如果1913年5月19日那天,沈家注定要有一个人死去,为什么死的不是沈曼怡?她痴傻无用,离了庇护,根本活不长。如果那天的火没有及时救下,沈曼怡已经被烧死了。

但他后来又想,如果沈曼怡死在那场不小心引发的火灾里,他妈妈还是活不了。只会更加愧疚,然后吊得更干脆。

所以看吧,无论如何,他妈妈都是必死的,这就是命。

老天真的不公平。

他常因这些事而感到愤怒,不过他很克制,并不摆在脸上。但李先生总会从他的细枝末节里挑他的刺。

说他气量窄,不能容人。说他总把事情往坏了想,把人往恶了猜,识人不清。说白了,就是觉得他一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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