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不过，什么？”

“嗯……不过问题在于那个公司事后的处理方式……一般来说，像这样在工事中牺牲的人，在工程结束时会以追悼的名义在其他地方立一座慰灵碑……但由于日本人的名字是不被允许进入布列塔尼亚的慰灵碑中的，所以……”

这一次，娜娜莉的脸色变得苍白。如果是这样的话，自己就能理解在慰灵碑胡写乱画的理由了。

不，与其这么说，倒不如说连自己也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啊。这座无视自己和朋友牺牲的庙宇。“虚假的墓碑”难道不正是充满着如此的意味吗？

工程中牺牲的日本人，就像是垃圾一样地被丢弃不管，只是一味追悼布列塔尼亚人。这是建立在日本人的尸体上，用于掩盖和践踏日本人的死亡，仅仅用于自我满足的塔，再也没有比这更为无耻的期满和暴虐了。这种东西确实不能称之为慰灵碑。至少，对于那些在工地牺牲的日本人来说是这样的。

一种类似于后悔的痛苦钝钝地戳刺着自己小小的胸膛。但是，这就是所谓的布列塔尼亚。就是现在日本人眼中的自己。无论说出多么华丽的词藻，无论怎么喊着日本特区人人平等。在他们看来，都只不过是那些满身沾满鲜血的暴政者的甜言蜜语而已。

在办公室宽大的窗户外面，夜静静地深了。远远望去，东京租界的街景，就如同飞舞在深水中的海萤一般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，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中。

沉重的静寂包裹着整个总督办公室。过了一会儿，长久的沉寂之后，娜娜莉终于微微地自语道：

“这么说来，在以前，玛丽姐姐曾经说过……”

那是细弱的，断断续续的声音。

“她说小事的疑点，往往是解开被隐藏大事的线索。她还说，不漏过这些细节也是非常重要的事……”

朱雀静静地闭上了嘴，娜娜莉的这些话并不是讲给他听的，只不过自言自语，自说自话。然后，她接着说道。

“不知情……就是犯罪啊。对于我和姐姐这样立场的人来说，单单如此，大多数人就会……”

娜娜莉没有说出来，而是又陷入了沉默。原本就细弱的肩膀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地瘦弱，而倒影也变得单薄暗淡。茶色的长发无力地遮挡住了娜娜莉的侧脸。

朱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些，然后微微垂下眼皮，小声说道：

“我认为嫌疑犯确实值得同情。20年的刑罚实在太长，如果问我的意见的话，我认为最好判缓刑。但是，娜娜莉，这个问题，还是……”

“我知道的。”娜娜莉点点头。

在朱雀的身影从办公室消失之后，失明的少女就一直坐在轮椅上思考着什么事情。

第二天，玛丽就被再次来到了总督办公室，这次不是例行的公务汇报，是娜娜莉亲自想找她。

“我决定给芝草圭吾判处有期徒刑三年，缓刑一年。”少女的语气异常的坚定，就连那睁不开的眼睛也透露着决心。

“芝草圭吾？那是谁。”玛丽没有理会这些，依旧品着刚刚端上来的红茶。

“剩下的那个嫌犯。”

“恩。知道了。”

娜娜莉愣了下，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。在她说出之前，她想到对方可能会赞成也可能反对，但惟独没想到会无视。

“那么…玛丽姐姐…不，副总督阁下的意见呢？”

“我？不感兴趣。只是乱涂乱画而已，我不至于去过问。只要那些人别触动我的禁区就好。”玛丽随意的说着，但隐含的意思则是，只要那些人触动了禁区，那么她就不会有任何顾忌的杀人。

“……乱杀人是不对的。”娜娜莉的语气低沉，头扭向窗外，“每个人都有亲人朋友，假如我们能够劝他们改过，那么我认为这是最好的结局。更何况很多事情都是我们有错在先。”

“这个道理我懂，或者说基本上所有人都懂。但是没用的，因为人是贪婪的，但他们发现自己可以用强势解决一切问题后，他们就会漠视其他人的生命。人与人如此，国与国也如此。”

娜娜莉沉默着，她知道现实的残酷，但正是因为知道这种残酷，她才想用更温柔的方式来解决问题。

“世界可以用更温柔的方式来改变。”这是娜娜莉最大的理想。

“前提是人们受到了无法忍受的痛。”这是玛丽要面对的现实。

理想与现实，从来就不会统一。到底是理想改变现实，还是现实扭曲理想。这要看当事人的决心了。

“玛丽姐姐请帮助我。哪怕是为了尤菲姐姐的理想，为了改变残酷现实的理想。”

无法睁开的眼眸流下了泪滴，代表着少女的乞求与理想。

玛丽站了起来，走到娜娜莉面前，拭干对方的泪滴。

“我帮不了你全部。就像我原来说的，不要指望奇迹。你不是尤菲，不会有柯内莉亚那样的姐姐来拼命支持，也不会得到我无私的付出。所以你的理想只能你自己来实现，用你那唯一能动的双手去努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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